那片布帘隔开了她与外界,在这片布帘内她是澹台迦南的夫人,受他庇佑,活得轻松自在。
布帘之外,是西市的菜市口,百姓口中说着造孽的监斩官疑似就是澹台迦南。
安逸太久,柳无依似乎变得懦弱了,竟开始想她掀开帘子,看见澹台迦南的残忍嗜杀,她要怎么若无其事地回府,同他住在一个屋檐下,做一对恩爱的夫妻。
马车启动,缓缓向前,随行的另一位监斩官开始颂念底下人的罪行。
诸如勾连匪徒,刺杀朝廷命官,窝藏盗窃赃物,协助匪徒潜逃,视为匪徒同党,应判斩立决!
熟悉的平稳中带着些阴柔的音调响起:“斩!”
柳无依猛然掀开帘子看过去,澹台迦南赫然坐在监斩官的位置上,一枚斩字令牌刚刚被抛落在地。
人群中跃起几道人影,向着刑场内的众人扑去,手起剑落,刽子手人头便掉到了地面上,翻滚几圈才停下。
澹台迦南丝毫未动,早已警戒着的锦衣卫一拥而上,同那些人缠斗起来。
原本神情麻木的老妪忽然激动起来,喊道:“走啊,你走啊!”
那瘸腿的老者骂道:“老夫怎么会有你这样蠢的徒弟!那阉狗就是要用我们诱你出来,你还要来送死?”
其余人也各有反应,推搡着叫人离开,显然是不想成为他们的拖累。
可他们的呼喊无济于事,蒙面人依旧在拼命地同锦衣卫们厮杀着,想要拼出一个缺口来,带着人逃走。
能被澹台迦南带在身边的锦衣卫,又岂是庸碌之辈,发现单打独斗赢不了这些人后,便三人一组,形成阵势,互为犄角,一连伤了三个蒙面人。
情势逐渐变得严峻,那瘸腿老者往前爬了爬,捡起了刽子手掉在地上的宽刃大刀,架在脖子上喝道:“都给我走!再不走,我就自己死在抹脖子死在这!”
“爹,你做什么?”
“这儿没有你爹,快滚!”
眼见老者脖颈上出现一条血痕,蒙面人咬咬牙,想去他身边夺下刀,再次被拦住去路。
身边人拉着他要离开,却发现已经晚了,陆续而来的锦衣卫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。
“不!”
原本解开束缚的人犯被重新捆缚起来,他们被按倒在地,脸贴着地面,目眦欲裂地看着所爱所亲之人被一刀刀划开皮肉,鲜血四溅,尸身重重地倒下。
澹台迦南冷眼看着这一场闹剧,道:“接着行刑。”
这句话像是提醒了那些人一般,他们开始对着台上的人叫骂起来。
“阉狗,你不得好死!”
“不得好死啊!”
嘈杂的叫骂声逐渐微弱,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声音。
“杀人者人恒杀之,终有一日你也会遭受众叛亲离,所爱之人死于非命的惩罚!”
“老夫先去地狱,恭候大人的到来。”瘸腿老头亲眼看着儿子毙命,心如死灰,心中的怨毒止不住地流泄而出。
雪亮的刀刃无情落下,老头也成了血泊中的一员。
澹台迦南心中毫无波澜,这样好的一场大戏,定能震慑到那些魑魅魍魉,叫他们再也不敢同他作对。
这一系列事情发生的太快,民众们从阵阵惊呼到胆寒不敢高声语,也不过才过去一刻钟。
柳无依攥着布帘的手止不住战栗着,她和所有百姓一样朝望向刑场的方向。
不同的是百姓们是与那些犯人感同身受的愤恨,而她听着那些对澹台迦南的谩骂,只觉像是骂在了自己的身上。
同时又清楚明白,那曾经也是刺客的老者或许该死,大部分的女子和那个才五六岁的孩子一定是无辜的,她们之所以会一同出现在刑场,是因为她们是那些刺客的家眷,当秘密藏起的软肋被人轻易找到,就已经达成了震慑和立威的目的。
就像是澹台迦南曾经教过她管理庄子那样,待服从忠诚自己的人当恩威并施,待不服且有害自己的人当斩草除根,甚至要足够惨烈,看见的人足够多,才能达到杀鸡儆猴的目的。
只有叫人认识到与他作对,会付出无法承受的代价时,那些人才能学会畏惧,唯有畏惧能叫人长久地服从。
她当时听了不是很赞同,因为父兄曾经谈及过驭下之术。
予人恐惧,人报之以恐惧,当恐惧散去,从者必将作鸟兽散,予人恩义,人报之以恩义,恩义生恩义,方能长久来往。
能叫人为之万死不辞的唯有信仰与恩义。
春华、春桃上前掰开她的手指,哭着劝道:“夫人,求您不要再看了。”